西阶的印象

西阶指的是西区阶梯教室。

在清华，一般习惯于用两个字来称呼教学楼，比如说三教是第三教学楼，比如说新水是新水利馆，比如说主楼是主楼，偶尔有用三个字的情况，也只是加上了个表方位的字，比如说文南楼，比如说东主楼，比如说主楼也叫做中主楼，这种惜墨如金的特点可以理解为清华人行胜于言的特点。也许有某些校外人士会说，这明明就是懒嘛，行胜于言是要说得少做得多，没错，说得少只是一方面，还有做得多的一面你没有看到罢了。比如说下面这一则通知，

关于西阶教室改造工程的公告

根据现行消防规范，我校大礼堂区需建设消防水池。经多次论证并经学校基建规划委员会讨论，报请北京市文物局和国家文物局批准，决定将消防水池建在西阶教室地下，同时对西阶教室进行改造。

近期，学校将对西阶教室进行拆除，整个工程预计于2007年9月底完工。

特此公告。

校长办公室

总务长办公室

　基建规划处

二○○七年三月十三日

在这则简短的通知发了大概两天后我再经过西阶的时候就已经拆到只剩下两面墙了，可见办事效率是很高的。当时忘了带相机，就叫同学用手机拍了下来，后来再经过的时候就已经变成平地了。不知道通知上的所谓改造是不是还会重建一个西阶，不过完工也将是"2007年9月底之后"的事情了，那个是后我也不在清华了，而且即使重建回来也不再会是那个破破烂烂的旧阶梯教室了。所以还是有必要写写一些关于西阶的印象，趁着我还记得。

大一入学的时候，微积分I是在西阶上。因为之前先是在东阶上过课，明亮整洁而现代，我觉得西阶大概也差不多，像东主楼和西主楼一样。但是实际见到反差实在是天壤之别，建筑又旧又破，在大礼堂旁边显得毫不起眼，里面也是又旧又破，光线昏暗，桌椅似乎随时要垮掉。不过对于我们这种重视实际而不在乎外表的人来说，这倒也没什么，不过在上过课之后才知道她确实是表里如一的--没有比在西阶上课更难受的了。桌面木板是活动的，而连接部位是如此的不牢靠以至于记笔记时常常会整张桌子塌下来。后排光线暗位置高，离讲台黑板很远，而西阶的话筒音箱又经常出问题，坐在后面即看不清又听不清，所以每次上课都要抢前排座位，这充分说明我大三以后就没选过在西阶上的课，因为占座这样的事情只发生在大一大二，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朝气蓬勃。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唯一不能忍的就是前后排之间隔得太近了，对于我一米八几的身高来说无处放腿实在是很痛苦的事情，每次坐姿总要保持靠后挺直在一定限度内，否则膝盖就要抵着前面椅子的靠背，所以上课的过程是在腰酸和腿痛的交替中度过的。

有鉴于此，我尽量避免选在西阶上的课，四年下来似乎只有微积分I、数理方程引论和随机数学方法。这三门都是数学课并非偶然，因为数学系的老师大都喜欢写黑板而不喜欢用幻灯片课件，而西阶就没有电脑和投影，只有黑板，而且是六块黑板可以拉上拉下的。数学课板书大都是推导计算证明过程，通常是老师现推现做的要一气呵成都写得飞快，我们跟着抄笔记也要飞快，偶尔出现卡壳的情况，老师沉思或翻看讲义的时候，我们也好休息一下。黑板写满了，把最早写的那块擦掉再继续，六块黑板就这样构成了一个先进先出的队列式缓存，一节课上完也不知道要重新擦写多少次。除了上上课之外，西阶也就是准备一二·九合唱的时候会有学生来练练合唱，因为里面还有一架旧立式钢琴。据说以前有来上自习的，但是我入学后不久六教就投入使用，自习座位没有以前传说中那么紧张，估计也不会有人想到要去西阶自习。而那些举办讲座活动之类的更是不大会定在西阶这种又旧又破的地方的。有一次随机课上王晓峰老师突然跟我们说，很难想像十多年前在这个教室里曾有一帮学生在这里一本正经地开会商量要到北京西山上建立根据地，像建立根据地这种一听就是需要艰苦朴素奋斗又不能大肆张扬的行为，选在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不起眼地方在气氛上倒也是很配合。

查了一下西阶的历史，是解放初期建起来的一批主要校园建筑之一。按照清华风物志上的说法，这一时期的建筑特点是"数量大""标准偏低，缺乏周密的总体规划"，"某些建筑从布局到形式与周围原有建筑均欠协调统一"，不知道这里说的某些建筑包不包括西阶。不过我觉得它红砖墙身和周围的建筑风格也挺协调。在暖和的季节里爬山虎爬满整面东墙，只在角落留出一扇淡蓝色的小门，让人从外看不出这是一间阶梯教室，不张扬又有点神秘。北边挨着闻一多的雕像，之间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水木清华，路上时时有松鼠出没，不很怕人，西阶拆掉施工估计会把她们吓走。纵使西阶属于标准偏低规划欠周密的建筑，纵使西阶没什么悠久宝贵的历史价值算不上文物古建筑，纵使西阶又破又旧除了上课又没什么多大用，纵使我是那么的不喜欢在西阶上课，但是我从来没有过应该把它拆掉的想法。我想西阶有这么多的缺陷，拆掉重建或许会更完美些，能更好的和周围"协调统一"起来，但是那部分由西阶联结着的记忆就会慢慢模糊消失，而无法重建。

我觉得让西阶静悄悄的在一边呆着也不会碍着谁也没什么坏处，何况又破又旧又没用并不意味说一定要拆掉，就好像人又老又丑又对社会没贡献的时候不能说随便杀掉一样，即使是原始落后封闭的旧社会最多也是把老人送上山等死而已。也许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完美而和谐的社会，既然拔掉任何钉子都是那么理直气壮的话，拆掉一个又破又旧的教室当然也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