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色|戒》

《色|戒》在美国上映的日子是九月二十八日，想着在生日那天去看这样一场电影算是给自己不错的礼物，可惜在imdb上一查发现所谓公映竟只有纽约的 Lincoln Plaza一家，看来NC-17评级确实对影片推广有很严重的影响。眼看着《色|戒》逐渐扩大放映规模，但都是东西岸和北部，南部中部极少，心想看来佛州是个被遗忘的文化沙漠。不过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心中默默念叨了几周之后，《色|戒》扩映的脚步终于走到了奥兰多市。马上叫人一起去看，虽然此时已经是十月二十八日了，过了整整一个月。

《色|戒》在奥兰多上映的影院只有一家，叫做Enzian Cinema Cafe，其实叫做影院并不贴切，看名字也知道，这其实是一家咖啡厅，专门放映艺术电影和独立制片的电影，通常一天也就放那么一两部电影。咖啡厅地方不大，而且标识不明显，身在绿树掩映之中，显得有点隐蔽，不过在Google Map的指导下还是顺利的摸了上来。

放映厅的座位都是圆桌茶座，颇有格调，粗率估计大概有百来个座位，上座率不错有个七八成，有不少中国的。入座点餐，服务员穿梭其间，有不少人是抱着吃晚饭的心情来，边看电影边大快朵颐，感觉像是在餐厅，我们只点了些饮料。

虽说NC-17，但是进来买票也没有人查身份证，管得不严。但是美国买酒就一定要出示身份证（ID），相当严格，看来同是spirit，防酒精危害甚于精神污染。说到买票不得不说一下美国看电影实在是便宜得紧，学生票一张也不过七块五，不是说在这间小Cafe，我在一个挺大的商业影院Regal Stadium看过也是这个价。相形之下，七块五在北京看电影买爆米花都不知道够不够，更别指望五道口能和华星一个价了。而且还没学生票，有也只限大学生，研究生以上别想。票价比别人贵，观影热情也没别人高，怪不得国产电影事业发展不起来呀。

放的版本是中文语音，英文字幕，原汁原味听得比较舒服，不过里面除了普通话也夹杂有上海话、粤语、印度语、英语，特别是上海话多，我听起来也像是外语，特别是几个阔太太打麻将的时候，直看的人眼花缭乱，字幕也看不及。不过那些老美估计更是看得郁闷，而且缺乏历史背景知识的了解肯定又更让他们一头雾水。看完出来，有老美一脸茫然的问，"他们为什么要刺杀易先生呢？"。

不明白梁朝伟饰演的易先生所处的时代和位置，不明白四十年代朝不保夕的汪伪政府，孤岛一般的上海，压抑的末世心态，也许能看明白女间谍错恋特工头子刺杀失手的故事逻辑，却无法欣赏体会这一段边缘历史背后的人性压抑和暧昧。我觉得这部电影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梁朝伟的演技，那种阴沉诡谲谨慎压抑的形象，看完之后久久挥之不去。我是看了电影之后才读的张爱玲的原著，张爱玲写"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王佳芝一开始对此也颇为怀疑，但是与易先生的几场性爱就不自觉爱上了他。电影有一场戏是王佳芝像上司老吴诉说这种把持不定的困扰，但是老吴这种死板的干部显然不是心理辅导专家，也不可能懂得什么性心理学，只能拍桌子瞪眼晓之以国家民族大义。口号喊得再响，抵不过色欲的诱惑，王佳芝最终在珠宝店在准备行刺之际在易先生送上钻戒之时一念之差放过了他。不是说简单一颗钻戒就这么容易收买爱国女青年，中文海报上说"色易守，情难防"，能打动王佳芝的心是在那一刻让她恍惚觉得易先生对她不是逢场作戏而是有真爱在其中，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她背叛了自己作为卧底的使命。不必谴责王佳芝的立场不坚定，或是张爱玲粉饰歌颂汉奸，这本是人性的弱点，在压抑人性的年代，在太多的道德禁忌面前，依然存在。歌颂爱国批判汉奸的主旋律要有，这种刻画人性的心理的作品同样也不可少，这样艺术和历史才能真实丰满。张爱玲的小说，李安的电影，从另一个侧面记录这段消隐的历史，我们应该感谢他们。

王力宏饰演的广裕民，在和几个话剧团的同学朋友一起商量暗杀计划的时候，决定"杀他个货真价实的汉奸"，引用的"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真是汪精卫年轻时刺杀清摄政王载丰失败入狱后的口占，昔日的革命热血青年成了汉奸卖国贼，历史确实滑稽弄人。当看到这帮热血青年煞有介事商量着怎样刺杀汉奸要干一番大事业，让我觉得有一种强烈的荒诞感，这种荒诞感在这帮同学后来在海滩上练射击时说"再不干点什么，暑假结束就要开学了"到达顶点，几乎笑场，仿佛他们不是要去杀人行刺，而只是在做暑假作业。不禁想起彭浩翔的《AV》里面天宫真奈美说的："当我们相信，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相当重要的时候，其实这个世界才刚刚准备原谅我们的幼稚"（据说这句话引自陈凯歌的自传《少年凯歌》），不过行刺汉奸不比拍A片，王佳芝走上了不归路。连岳说"爱一个人就是为她而活，背叛世界也无所谓的"，王佳芝只是爱易先生的一时冲动却为他而死，背叛世界也被世界背叛，她定会觉得孤单，但是没有后悔罢。

另外，关于《色|戒》这个名字应该怎么写也是有争议的，首先这两个字中间肯定是有标点符号的，不是连着写，如果连着写那是几年前钟丽缇主演的一部反映喇嘛感情私生活的电影。但是这中间究竟是什么标点符号估计注意到的人不多，一般来说大都见到的是逗号"，"，而且英文版的译名"Lust, Caution"就是用逗号。不过张爱玲最早在发表小说原著的时候用的是句号"。"，发表时改成了逗号"，"。而李安在电影海报上则自创了一个符号，像反过来的惊叹号"i"，所以我在这里都统一用竖线"|"，联合晚报记者沈珮君称其"自'戒'看起来像一炷香，从'色'看来，像阳具，像小蛇"。然则在海报以及电影官网上还有顿号"、"和中圆点"、"，还是有点扑朔迷离呢。